這會子，常安榮挎著小藥箱跟隨著潤止走了來，見著沈容姬好好地站在門口，神情一變，心下明了。

常安榮行禮道，“門口風大，婕妤不妨進屋裏讓微臣查看一二。”

“也好。”沈容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，輕擡眼皮，並未發現有什麽人貓在外頭監視，這才轉身進了屋子。

鋪面而來的濃厚香味十分嗆人，沈容姬掩面咳嗽了幾聲，潤止見了趕忙上前揮動衣袖驅散濃香，蹙眉道，“真真是好磨人的香味，婕妤尚且年輕底子好，聞了都有些受不住，遑論孫太妃還在病著呢。常侍醫，你快忙裏抽空看一看，這香爐裏點著的香可有害處？”

蓮花一楞，心想著香還是司寢局供上來的，怎會有問題？

轉念一想，司寢局管事的那位茶全位列中黃門冗從仆射，殿中監掌朝集禮儀之事，除了負責少府部分職責，還兼管陛下起居，平日裏和潘淑妃走得近一些。若不是住在和歡殿伺候太妃，她哪裏曉得茶全實則是袁太妃的人。

“常侍醫，請恕婢子鬥膽放肆，也望您看在同在宮中當差不易的份上，給婢子一句準話。”蓮花噗通一聲跪下，聲淚俱下，“太妃對誰都好，人也好相處，您也伺候了不少大人物，想來也曉得孫太妃有多心善了。婢子只問一句，那香爐裏的香是否有所不妥？”

一時間，沈容姬和潤止的目光也落在了常安榮的身上。

聞言，常安榮下意識地瞧了眼那個青煙裊裊的香爐，喉嚨滾動，才道，“這股香味雖是難聞了些，卻對身體並無不妥，反而是大補之物，尤其是針對女人，長時間聞著還能調理身子。”

蓮花在常安榮的攙扶下起了身，張了張嘴，“既然香爐裏的香並無不妥，那……”忽然想到沈容姬方才才交代過了，不可叫太妃知道藥丸的事情，所幸將未說完的話一並吞到了肚子裏。

相比於常年為宮中嬪妃診治的常安榮，蓮花沒由來的更相信沈婕妤一些，畢竟這些日子裏，太妃病倒了，來的幾個人匆匆看了一眼就離開了。

也就沈婕妤還願意留下陪著太妃說說話。

時而問候太妃。

沈容姬慵懶的坐在一旁，捏了捏發酸的肩膀，說道，“也別站著閑聊了，聽說常侍醫跟了孫太妃好幾年了，想來是清楚太妃的情況，只是我有一句話不得不當面講，聽不聽得進去全憑常侍醫自行思量了。常言道，是藥三分毒，太妃久居深宮鮮少外出，即便是哪位主事者照顧不及，陛下繁忙，可宮外的竟陵王可不傻。”

常安榮低垂眼瞼，面無表情，問道，“不知沈婕妤的言外之意是何？”

“宮裏宮外從來都是藕斷絲連，常侍醫如今由著那些人害了太妃，明明能救人一命卻視若無睹，尤為怠慢太妃，若是竟陵王曉得了會怎麽做呢？”沈容姬似笑非笑道。

常安榮彎了彎腰，緊抿著嘴唇說道，“微臣不過是區區一個侍醫，上有老下有小，越過規矩的事情從未做過，也沒有自不量力的心思，婕妤的說法，恕微臣不能認同。”

沈容姬笑道，“常侍醫倒是說得坦坦蕩蕩，也不怕夢裏見鬼。”

“咳咳……”床上的孫太妃陡然間一陣咳嗽，氣若游絲，嚇得蓮花待不住了，趕忙拉扯著常安榮上前診脈，“常侍醫難道就沒有治本的法子嗎？”

跪伏在床前搭脈，常安榮連連搖頭嘆息，道，“蓮花姑娘，是微臣學術不精，微臣無能啊！”此時他除了那種帶毒的藥丸拿得出手外，確實無能為力。

等了小半天的沈容姬突然來火了，一記淩厲的眼神刀刃飛去，當即呵斥道，“好一個侍醫院侍醫！為孫太妃治病也有幾年了，竟是什麽法子也沒想出來，常侍醫真是架子大，請了你來，隨隨便便診了脈推辭下方子，莫不是常侍醫帶來的藥箱僅是個擺設不成！”

宮裏嬪妃基本上都是習慣於傳喚常侍醫瞧病了，早前就有傳聞，常安榮很有可能成為新一任的院使，原本她還想有機會交好的。

現在看來，真是瞎了她的眼。

素墨見著這樣的常侍醫，該有多失望，那時候這個人可是連賞賜都不收的，今朝連太妃都不放在眼裏了？

“沈婕妤！”常安榮抓緊了藥箱的布帶，神情慌張，氣息紊亂，“微臣好歹在宮中為各位主子效勞了十幾年，沈婕妤此言分明是……”

“我不管你服侍過哪些人，又在宮中待了多久，做了什麽事，我要的是效率和結果。”沈容姬冷眼看著他，“常侍醫連方子都不肯留下，連連搖頭，我是否可以將你的行為理解為孫太妃在你常侍醫的診治下，藥石罔效？還是常侍醫不相信自己的醫術，過分依賴藥箱裏的那幾顆藥丸，抑或是，有誰吩咐過你，給孫太妃吃那些藥丸？”

常安榮一聽這話頓時不顧身份囔囔起來，像極了據理力爭的小孩子，“那不過是調理身子的藥丸罷了，微臣不知沈婕妤是從哪裏聽來的話，誤會了微臣。可是孫太妃這病實在是纏了多年，難以……難以治愈。”

這回沈容姬不說話了，眼神如刀子一般紮進了常安榮的身體，胸腔裏的一把火燒得愈來愈烈，震懾得後者迅速低垂下頭，似是心虛。

潤止起身輕聲安撫蓮花莫要太難受，病倒了可如何照料太妃，轉頭對常安榮道，“太妃的藥歷來是常侍醫您一人開的，可沒有其他人接手過，常侍醫可有想過，倘若那幾顆藥丸的事情捅到了其餘兩位侍醫那，您覺得他們是否能查驗出藥丸有問題？那兩位侍醫，一位才及弱冠之年，天資卓越，假以時日定能超越常侍醫；至於另一位，乃是潘淑妃的專用侍醫，聽說還是您一直以來的死對頭，彼此伯仲之間。”

幾人一口咬定是藥丸有問題。

緊張的氣氛壓迫得常安榮幾欲跌坐，抹了把額間冷汗，像是放棄掙紮了，頹廢道，“是微臣昧了良心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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